貝果汪

雖說在紐約生活大不易，但怎樣也沒料到，我會在頭三個月裡，就迫於情勢換了四種住處，過著行李從未"unpack"的日子…

搖搖晃晃剛下了航程總計接近18個小時的飛機，託遠房親戚安排好的大伯母就等在接機處，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，因為初來乍到，我得在這位沒有血緣的長輩家叨擾一陣子，直到我找到宿舍為止。寡言的伯母老公長年在大陸經商，兒女在外地念書，所以她獨居在地上地下共三層，前後還有小庭院的洋房裡，這裡成排的高檔社區，傳說是為了區隔被廣東人塞爆的中國城，台灣人只好另闢出偏離曼哈頓，位於皇后區的台灣城-法拉盛(Flushing)，晚上7點後社區大道自動會進入淨空狀態，畢竟是不肖份子眼中的肥羊區，一年裡發生個幾次歹徒持刀搶劫事件也不足為奇。

或許是過往毫無交情可言，我還真的感覺自己是在"打擾"，填充在基本問候之外的多半都只有沉默與尷尬，為了儘快讓伯母恢復自由，我加快了找房子的腳步。

因為宿舍早滿了，我拿著學校給的鄰近租屋建議清單，隨便挑了一間，只要步行就會到的"Malibu Studios"，這廉價旅館原本就是背包客的天堂，狹窄的走廊兩側約有20個房間，共用的衛浴設備(淋浴+馬桶)卻只有兩套，房間地毯上、牆壁上、彈簧床上屢見用威滅都殺不死的終極蟑螂和叫不出名字的怪蟲，但不到兩坪的擁擠空間裡卻有水槽、小冰箱和瓦斯爐，真令人感動到想掉淚；對街星巴克的靠窗高腳椅正是我的書桌，由於再上去就是惡名昭彰的哈林區，有天晚上我隔著玻璃目睹對街槍聲大作，看看錶不過才晚上9點，黑暗中彷彿是幾個用帽T套頭的黑人正在搶劫，就在我冒著生命危險一路狂奔回住處，卻又看到被撬開的房門門鎖的剎那，我覺悟到活著還是比省錢更重要，那天晚上，我在一樓櫃台打電話給在飛機上認識的台灣女生-文琪。

↑Malibu Studios硬擠進了水槽、小冰箱、瓦斯爐、彈簧床，還有擋道的行李箱

文琪是外省老伯的獨生女，家境不錯，所以她一開始的落腳處就是聯合廣場公園(Union Square Park)旁邊的"Irving Place"，房租大概是我那間蟑螂屋的4倍，大門有管理員，7樓有整層的洗衣烘乾設備，樓梯轉角有百視達的租片機，每層樓還都有各式飲食的販賣機，健身房和游泳池更是基本配備，聯合廣場一週幾次的Greenmarket，自家種植的花草蔬果一字排開，公園邊的戶外咖啡座也是呼吸沉澱的好地方，正當天真的我以為可以就此安身立命的當口，管理員通知文琪違反了租約，因為上面清楚載明只能住一個人。

大概文琪也害怕寂寞，我扛著行李離開時並非一個人，為了覓得下一個住處，沒有學校幫忙的情況下，我們看超市的佈告欄找房子，由於沒有手機可以聯絡，一開始真是吃盡苦頭，常常約了房東人沒來，或是真的找不到地點只好放人家鴿子，守在公用電話旁等回電更是家常便飯，這段時間的學業更是百廢待舉，就在豪宅管理員下逐客令的最後一天，另類的東村正敞開無私的雙臂，召喚著兩隻遍體麟傷的迷途孤雛。

   ← 東村人實在無法忍受平凡清爽的路燈柱

東村(East Village)向來以生活格調特異獨行著稱，沒有圍牆的NYU校舍建築散落在這個區域內，辨識的方法是建築外是否插有NYU紫色的校旗；黑色外觀的唱片行最不屑賣的就是主流音樂，個性小店裡死都不會出現粉紅色Hello Kitty，取而代之的都是重金屬系鉚釘飾品，順著櫛比鱗次的刺青店和穿環店漫步個10分鐘，就會抵達那間得來不易的夢幻逸品。

   ← 一眼就愛上超有FU的公寓防火梯

就像電影裡常出現的場景，公寓外牆上逐層規則懸掛著鐵製的防火梯，是1968年以前紐約市建築法所規定的，這棟屋齡超過40年的老公寓，沒有電梯，但有古典銅製扶手的寬敞樓梯，每層牆壁上都有一個可以往下翻開的置物口，垃圾一旦投入就會順著幾近垂直的通道，以重力加速度落入公用的垃圾箱，這點讓從小就得追著垃圾車跑的台灣小市民好生羨慕；這間大坪數的小套房一應俱全，房租也比聯合廣場旁邊的那間豪宅便宜大半，兩週美金450元也還算合理，二話不說阿莎力就付了，只是萬萬沒想到，第二個禮拜房東又登門收錢，才知道原來450是週租啊？！兩個人把皮夾倒過來也湊不出那麼多現金，還好我靈機一動想起了背包夾層中躺了幾個月的旅行支票，才化解了那一場與土耳其籍房東溝通不良的大尷尬。

為了避免太早去喝西北風，我只好重披戰袍再次踏上覓屋的不歸路，但說也奇怪，紐約就是有此等致命的魅力，即使讓我捉襟見肘居無定所，即使矛盾衝突分秒都在這個城市上演，即使一天之中出現的surprise在陽光加州可以用一年，撞了邪的受害者們卻依舊甘之如飴、沾沾自喜，即使多年後回憶起她的任性與潑辣，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吶喊著那句印在T恤上的口號：「I ♥ NY」！

去看看2011.11.17的聯合報繽紛版(配上Lucky Wei的美美插圖喔)→ http://mag.udn.com/mag/reading/storypage.jsp?f_MAIN_ID=391&f_SUB_ID=4516&f_ART_ID=354829